一路遮掩行踪,青龙特意绕开了繁华的官道,在一处略显偏僻的小镇安札下来。
镇上寥寥坐落着几家客栈,司命上去寻了个勉强看得过眼的客栈定了几间上房。
紧赶慢赶了足足月余的骏马得以喘息,被小儿牵往后院喂食。
柏麟搭着司命的手下了马车,他在外会将自己装扮成中庸行走,不会特意戴纱笠遮掩自己的面容,但过于出色的样貌总免不了引人驻足。
好在他们这一行人都是姿容出色的,因此柏麟的出挑倒也不算太突兀。
柏麟踩着坚实的地面,感觉在马车中晃了足足一个月的身体软绵绵的。他深吸了两口清香的空气,迷蒙多日的头脑顿时为之一清。
见不少路人都痴痴盯着柏麟不丢,恒阳连忙叫上了柏麟,带着他去了客栈中开好的房间。
恒阳打量屋内一番,见四周整洁便在桌子旁将药箱摆了出来,然后坐了下来:“徒儿,你过来。”
柏麟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坐下,明亮的眼眸透出疑惑的色彩:“师父有事?”
恒阳有时候会怀疑自己的教导有哪里出了问题,不然为什么柏麟明明在皇宫里长大的,却一点也没学会圆滑老练?他看着自己纯白成一张纸的徒弟,十分怜爱:“司命和我说你最近一直都精神不好,你自己怎么都不放在心上的?”
柏麟确实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,随口答道:“想来是沿途有些劳累,弟子无事的。”
看吧,哪有地坤活得这样糙的!
方才在客栈门前,若非他出声将柏麟叫走,恐怕柏麟都没注意到有不少人在盯着他看!
柏麟不拿他自己当地坤,也不怪他总是忘记柏麟是个地坤。若非柏麟和大殿下之间发生过那件事诱发了柏麟的发情期,恒阳估计自己真就把柏麟当中庸看待了。
可柏麟不是,他发情期到来时没有天乾的纾解会十分煎熬。
恒阳恨铁不成钢地怒目看了他一眼:“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注意,万一积劳成病又该如何?”
“……弟子知错。”柏麟不敢反驳,乖乖认错。
恒阳敲敲桌子,示意柏麟将手伸出来,又问他:“你精神不好,就没在车上给自己把把脉?”
柏麟很少生病,丹医双绝的他一直在用丹药调理自己的身体,虽说他不打算找天乾纾解自己的信期或许会导致自己活不了太久,但不代表他就想着早早去死,柏麟还是很珍惜自己的身体的。
正因为身体久未生病,柏麟才会认为自己只是在马车上晃得精神不济。
恒阳将手指搭在了柏麟腕间,虚虚闭上了眼,沉浸在指下的脉状中。
诊着诊着他就皱起了眉:这脉象……怎么如此滑利?恍如有圆珠滚过?
恒阳一开始没往那方面想,可越摸越不对,回味过来后连胡子都揪掉了几根。他震惊地收回手,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柏麟一眼,脸色十分难看。
漫不经心的柏麟也不由忐忑起来。师父向来十分爱惜他的胡子,如今却因为他的病症揪断了几根!
他坐直了身体,紧张地问:“弟子莫非得了什么不治之症?”
“口不择言!”恒阳脸色铁青地瞪了他一眼,又伸出苍老褶皱的手搭上去诊了一次。
这次他终于死心了。
柏麟被师父吓得心惊不已,不由自己摸了把脉,想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绝症,才会让师父的脸色如此难看。
他将手指搭在自己腕脉上,几息之后,他终于明白师父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了。
——这脉象分明就是喜脉啊!
柏麟魂飞天外,不可置信地:“怎么会……”
润玉明明没有终身标记他。
看到他的表情,恒阳气得站了起来,他背着手不得章法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,最后站在柏麟面前,大声质问他:“除了大殿下,还有没有别人碰过你?”
无措的柏麟胡乱摇头:“没、没有……”
若润玉在场,恒阳恨不得暴揍他一顿,可此刻在他面前的只有柏麟,他一手养大最宠爱的徒弟。恒阳心痛啊!
“他是不是标记你了?!”
“没有……”柏麟面色发白,喃喃道:“他没有标记我……所以我以为不会有事的……”
“事情哪有那么绝对?”恒阳不知该说柏麟什么好,气得又来回踱了几步:“只要行过周公之礼便有怀孕的风险,何况你体质本就特殊,你怎么就放心不吃药的啊?”
柏麟颓然地垂下了头。
事到如今,说什么都晚了。他摊开自己的手掌,覆在了自己的肚子上——那里还什么都感受不出来。
世间哪有他这般的父母?若非是师父要为他诊脉,他岂不是要等到小腹隆起才能发现自己的异样?才会发现自己孕育了一个孩子?
恒阳见状又心疼他了,凑过去摸摸柏麟的头:“徒儿,这孩子也就一个多月,不会太伤你的身体的……”
柏麟起初还没听明白恒阳话中的深意,见恒阳痛心地看着他,突然明悟。他震惊地看着恒阳,喃喃道:“……师父的意思是?”
恒阳心中不忍,却不得不说下去:“为师不愿你留下这个孩子。柏麟,你也不该将他留下。”
柏麟捂着肚子的手攥紧了衣裳,苍白的唇色颤抖着,说不出话来。
恒阳叹气:“你不忍心?”
柏麟向来心善,他愿意为了天下地坤将一生投身在丹药上,又怎么会亲手去掉腹中的孩子。
柏麟喉间哽塞:“是……弟子不忍心。”
“那你有想过这个孩子长大后会如何吗?”恒阳不愿意将现实的残酷摊开在柏麟面前,却必须提醒他:“你难道想要这个孩子成为又一个大殿下吗?大殿下他也是在民间出生的,十岁时生母离世,之后被陛下接入宫中,与他父亲、他的嫡母、弟弟,勾心斗角着长大,你愿意你的孩子以后走上这样一条路吗?”
柏麟从未在这一刻深刻地体会到润玉的艰难,他心中沉甸甸的,为润玉、也为自己腹中的孩子。他固执地摇头:“不、不会的,我会保护好他的。”
润玉不会是那样的人的,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过得如履薄冰。
况且,润玉未必能在不久的将来活下来……
无论润玉会不会活下来,这个孩子都是他柏麟的骨肉,他不会抛弃他的。
他慢慢冷静下来,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镇定,抬头与恒阳对视:“师父,我不会去掉这个孩子的,我要留下他。”
即便这个孩子来得再突然再不可预料,他也不会伤害他的。
恒阳并未感到意外。柏麟的心性他再了解不过,若柏麟说会去掉这个孩子,才会让恒阳意外。他叹息道:“你想好了?柏麟,你终究要回到那座深宫去的。既成了国师,便要培养出一个新的国师出来才能卸任。”
他神情悲悯地轻抚柏麟的发顶:“柏麟,我的徒儿,你若留下他,日后你和他都会过得很苦。”
柏麟鼻头一酸,险些落下泪来。但他并不畏惧退缩,而是郑重地点头:“弟子想好了。”
恒阳也受到感染红了眼眶,他连忙扭头过去:“你既然自己做好了决定,那日后便没有反悔的机会!”
柏麟心中一暖,道:“是,弟子谨记。”
他绝不会后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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柏麟:我做好单身养孩子的准备了(坚强)
润玉:……我没死呢